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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的脆弱
发布时间:2012-09-03 新闻来源:内三科 吴群 浏览次数:1280

记得十年前,我刚上班不久,有朋友问到我,有病人死到你班上吗?答案当然是肯定的,于是他继续问道那你哭了吗我为什么要哭?看到他的表情我知道显然这个答案让他失望了,我想,在他觉得刚出校门的我至少还没有勇气去适应生命的脆弱,没有胆量去面对无情的死亡,可是我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。的确,我没有因为病人的离去而难受,或许是科室的原因,病人的年纪都很大,看多了平日里不照顾老人而在老人去世时又哭的死去活来的子女;看多老人还在病房里神智还是清楚时,子女却因费用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;看多了送来已是皮包骨头褥疮满是的老人,我甚是觉得离去也是一种解脱,所以有时会可怜,有时会惋惜,却不曾哭过。
十年后,这次,我却哭了!26岁,阳光的男孩,重症肌无力,死于呼衰。
第一次接触这个病人是在夜班,交接了病情之后,同时又特别的说了一句,他很年轻。在我的印象里,科室最年轻的患者也是50岁了。推门进去颇感意外,后来拿起他的病例不是像以往一样先看护理记录,而是先看首页,他多大,84年。我端着柴胡去他床边时他体温39.5,常规的向他妈妈交代如何物理降温,多喝水,有利于退热。这个针疼吗”“不疼我简单的回答着,一点都不疼吗”“嗯?怎么了?我疑惑着这个问题显然应该是小孩子问的,他吸着氧气继续说着我的意思是如果有点疼的话那我先换个造型,我被他的话逗乐了,说道那就先换造型吧,针扎肉里多少还是有点疼的当他吃力地翻好身,揭开被子时,我愣了,他的双腿发育只有十来岁孩子的样子,严重的挛缩畸形,这个被疾病困扰多年男生和他刚才的语气极不相符,我不知道他是何来的幽默。不多久,他的妈妈来护士站对我说护士,打扰了,他不肯喝水,怎么劝都不听,麻烦你...一会别说我来叫你了。几分钟后,我去病房拿起半壶水问妈妈怎么没水了,那不行,你拿上杯子去护士站接吧,顺势又把冰袋包好夹到他的腋下,对他说夹个冰棍,一会烧就退了,不一会妈妈又来护士站说他想用面罩吸氧,能否帮忙把鼻塞那个换下来,再一会妈妈又来说他还是觉得以前的那个好想换回去,接着复测体温,协助翻身......就这样,我每一次出病房没多久他的妈妈又专程过来对我说实在不好意思,谢谢了,一个夜班不知道去他病房多少次。可她的妈妈这样解释着,自己也客气道没什么。休息后再上班时,他已经被移到抢救室了,比前两天明显加重,衰竭,费力的喘息着,痰液却无力咳出,随时有窒息的危险。病房很静,偶尔会听见监护仪器的响声,敏感的我们也自然不能放松,在我给他缓慢推药时,本来坐在床边搂着他的妈妈对我说,今天你上班了,那晚辛苦了,你坐着慢慢推药,我起来,不容我说就把凳子挪过来让我坐下,我看着男孩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,随着他的急促喘息,轻轻地却一直未停的喊着妈妈妈妈,我对这位母亲说还是你坐这里搂着他,这时,我看到了母亲眼里的泪水,母亲坐到床边搂着孩子不停的说妈妈在,就这样孩子的头慢慢的靠到母亲的肩上,这一刻我觉得鼻子酸酸的。再接着,孩子的病情更重了,气管插管,能用的仪器似乎都上了。
有人说死可怕,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,我不知道临终前的意识清楚是件好事还是坏事。这个大夜是我见他的最后一次,在家睡觉时想起来他,想起来他的妈妈,心里不免难受起来,26岁,如果没有这场病,他或许大学毕业了;如果没有这场病,他或许正在享受着恋爱的甜蜜;如果没有这场病,他或许和三五好友看世界杯;如果没有这场病,他或许因为某件事而争得面红耳赤......可是如果,那么他亲人呢,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26年眼看着儿子被病魔一点一点吞噬却束手无策,本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的父母身心却备受煎熬,最后唯有回忆占据余生。我希望他坚强的活着,面对这样一个年轻的病人,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可贵。午夜接班时,他依旧是重点,进病房时,妈妈仍旧是那样靠在床边一支手搂着男孩,另一只手轻轻地捋着男孩的头发,眼泪无声的流着,慢慢地说着妈妈在,妈妈在,那床被子在男孩瘦弱的身体上显得无比的厚重,各种仪器把这对母子包围着,偶尔发出的响声此时显得无比刺耳无情,把各种管道放置妥当后看了他母亲,她冲我点点头,我拍了拍她的肩,此时无语。这一夜,8个小时,很漫长,时间似乎是一分一分的过,可对于他的妈妈来说,却希望时间永远定格。我也是一遍一遍的出入病房,和值班医生一起处理突来的变化。天快亮时,男孩似乎意识到什么,一改往常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,妈妈说你想爸爸了,好,咱们给爸爸打电话电话拨通时母亲说到你抓紧过来吧,咱儿子想你了,再把孩子最爱喝的酸奶带过来。我不知道那杯酸奶此时对男孩有什么意义,可是这一刻,泪如雨下!
下班后,我路过抢救室时又开始新一轮的抢救了,看了一眼监护仪,数字在下降,不忍再看下去。回家却睡不着,想着这几天男孩的母亲,想着她渴求的眼神,无声的眼泪,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那种心情,因为我也是母亲。后来听同事说中午走的,最后一刻神智都是清楚的,当天上班的每一个人都哭了。同事给我说的时候哽咽着,我知道只有母亲能理解这种说不出来的痛。
 
后记——母亲的对话
 “阿姨,过来了,事情都办完了?
 “哦,我今天给孩子结账
 “您也别太难受了,他的病谁也没有办法,您尽心了
 “是啊,都是当妈的
 “您要保重身体,天气冷了
谢谢你们,尤其是孩子最后几天,你们都很照顾他,我记在心里,这是阿姨的电话,以后有用得着阿姨的地方,只管说,至少阿姨能跑个腿。
我看了看电话号码,把它丢了,我知道这是一个伤疤,隐隐作痛却不会愈合!
 
[]此文被刊登在2011425的《陕西工人报》第四版